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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顏色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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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度赴白宮受獎 美國優良教師獎得主最新力作■ 中國時報「開卷」、國語日報「星期天書坊」 介紹■ 臺北市政府教育局局長丁亞雯 等各界人士 感動推薦■《深夜小狗神祕習題》怪才少女 +《潛水鐘與蝴蝶》真摯動人■ 河濱街教育學院「最佳童書獎」、兒童文學大會「最受矚目好書獎」
每個人都不完美。我很慶幸我不完美的地方是肢體,而不是心靈。
11歲女孩玫樂娣天資聰穎,文字和音樂對她而言有無法抗拒的魔力。她比同齡的孩子懂得更多、更優秀。可惜的是,她的聰明才智都被卡在腦袋裡,沒有人能與她分享。因為她罹患了腦性麻痺──她無法走路,也無法說話。
旁人看到的,只是一個坐在輪椅上手腳亂踢、口水滴溼前襟、不停發出刺耳尖叫的小女孩,極少人能看透外表,注意到她豐富的內在。有時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生活在魚缸裡的金魚,終日困在牢不可破的玻璃牢籠裡。她多想掙脫無法行動、無法言語的身軀,讓心的翅膀自由翱翔!
媽媽堅持讓玫樂娣上一般小學,玫樂娣在特殊教育班裡認識了唐氏症的眉俐雅、自閉症的葛洛禮亞、過動兒威利……她真心喜歡這群同學,外界對待他們的態度卻總是恐懼和誤解。尤其在「融合課程」(特教班學生和普通學生一起上課)開始後,玫樂娣更加體會到老師及普通班孩子對他們的害怕和排斥。
一天,學校宣布即將進行全校「小天才競賽」的校內甄選。獲勝的隊伍不但能代表學校參加全州的比賽,晉級後更能坐飛機去華盛頓參加Live實況轉播的全國性決賽!所有同學都躍躍欲試,參加初選,包括玫樂娣在內。但多數人對她的參賽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沒想到,玫樂娣竟得到全校最高分!懷抱著希望的玫樂娣覺得自己終於被認同了,但現實的發展卻不是她所預期的那樣……。
玫樂娣的異想語錄■ 「我不能說話,不能走路;我不能自己吃飯或上廁所。有夠遜。」
■ 「我猜我是一次一點點地發現,自己與一般人不一樣。因為我從來沒有思考或記憶方面的困難,所以當我發現自己做不來很多事時,真是嚇壞了,而且,氣得很。」
■ 「我彷彿住在一個沒有門、沒有鑰匙的洞穴裡,我無法教人家怎麼救我出去。」
■ 「除了我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些知識全在我腦袋裡。連媽媽也不曉得,即使她擁有『媽媽的直覺』,知道我了解很多東西。但她仍然所知有限。沒人知曉,沒人。這讓我快抓狂了。」
■ 「我最常被問的問題,就是:『你怎麼了?』人們通常想知道我是不是生病、會不會痛,以及這情況有沒有藥醫。我準備了兩套答案――一套冗長但保持禮貌,另一套則是反唇相譏。對那些真誠關心我的人,我讓語言機替我說出:『我的症狀叫做痙攣性雙側四肢麻痹症,一般簡稱腦性麻痹。這種病限制了我的肢體,但並沒影響我的心智。』我覺得最後一句很酷。至於對付那些不友善的人,我會說:『你看得到我的不完美,看得到自己的嗎?』」

■ 六度赴白宮受獎 美國優良教師獎得主最新力作■ 中國時報「開卷」、國語日報「星期天書坊」 介紹■ 臺北市政府教育局局長丁亞雯 等各界人士 感動推薦■《深夜小狗神祕習題》怪才少女 +《潛水鐘與蝴蝶》真摯動人■ 河濱街教育學院「最佳童書獎」、兒童文學大會「最受矚目好書獎」
每個人都不完美。我很慶幸我不完美的地方是肢體,而不是心靈。
11歲女孩玫樂娣天資聰穎,文字和音樂對她而言有無法抗拒的魔力。她比同齡的孩子懂得更多、更優秀。可惜的是,她的聰明才智都被卡在腦袋裡,沒有人能與她分享。因為她罹患了腦性麻痺──她無法走路,也無法說話。
旁人看到的,只是一個坐在輪椅上手腳亂踢、口水滴溼前襟、不停發出刺耳尖叫的小女孩,極少人能看透外表,注意到她豐富的內在。有時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生活在魚缸裡的金魚,終日困在牢不可破的玻璃牢籠裡。她多想掙脫無法行動、無法言語的身軀,讓心的翅膀自由翱翔!
媽媽堅持讓玫樂娣上一般小學,玫樂娣在特殊教育班裡認識了唐氏症的眉俐雅、自閉症的葛洛禮亞、過動兒威利……她真心喜歡這群同學,外界對待他們的態度卻總是恐懼和誤解。尤其在「融合課程」(特教班學生和普通學生一起上課)開始後,玫樂娣更加體會到老師及普通班孩子對他們的害怕和排斥。
一天,學校宣布即將進行全校「小天才競賽」的校內甄選。獲勝的隊伍不但能代表學校參加全州的比賽,晉級後更能坐飛機去華盛頓參加Live實況轉播的全國性決賽!所有同學都躍躍欲試,參加初選,包括玫樂娣在內。但多數人對她的參賽嗤之以鼻、不屑一顧。沒想到,玫樂娣竟得到全校最高分!懷抱著希望的玫樂娣覺得自己終於被認同了,但現實的發展卻不是她所預期的那樣……。
玫樂娣的異想語錄■ 「我不能說話,不能走路;我不能自己吃飯或上廁所。有夠遜。」
■ 「我猜我是一次一點點地發現,自己與一般人不一樣。因為我從來沒有思考或記憶方面的困難,所以當我發現自己做不來很多事時,真是嚇壞了,而且,氣得很。」
■ 「我彷彿住在一個沒有門、沒有鑰匙的洞穴裡,我無法教人家怎麼救我出去。」
■ 「除了我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些知識全在我腦袋裡。連媽媽也不曉得,即使她擁有『媽媽的直覺』,知道我了解很多東西。但她仍然所知有限。沒人知曉,沒人。這讓我快抓狂了。」
■ 「我最常被問的問題,就是:『你怎麼了?』人們通常想知道我是不是生病、會不會痛,以及這情況有沒有藥醫。我準備了兩套答案――一套冗長但保持禮貌,另一套則是反唇相譏。對那些真誠關心我的人,我讓語言機替我說出:『我的症狀叫做痙攣性雙側四肢麻痹症,一般簡稱腦性麻痹。這種病限制了我的肢體,但並沒影響我的心智。』我覺得最後一句很酷。至於對付那些不友善的人,我會說:『你看得到我的不完美,看得到自己的嗎?』」 莎倫.德蕾珀 (Sharon M. Draper)
創作豐富,曾獲約翰史戴普創作新秀獎 (John Steptoe New Talent Award )、美國圖書館協會最佳青少年圖書獎、名列《紐約時報》暢銷作家,並五度榮獲史考特金獎 (Coretta Scott King Award),六度赴白宮受獎。得獎著作包括《老虎的眼淚》、《傑利科的奮戰》、《古銅烈日》、《十一月的憂鬱》等青少年小說。其中,《古銅烈日》被美國政府選為「以閱讀跨越文化」計畫的指定書籍。德蕾珀曾任教中學二十五年,獲選「全國優良教師」(National Teacher of the Year)。她熱衷於推廣教育和閱讀寫作,參與多個相關團體與活動,常應邀到美國各地和其他國家發表演講。德蕾珀目前與丈夫及黃金獵犬「哈妮」定居美國俄亥俄州。
譯者介紹趙映雪主修兒童文學的作家及譯者。曾結合她所熱愛的網球與對肢障者的關懷,寫出得獎小說《Love:人生球場,愛與掛零》;而書寫聽障者的《奔向閃亮的日子》獲選《中國時報》年度十大童書。結合自身生活經驗的《美國老爸台灣媽》,是台北市立圖書館借閱次數最多的小說之一;描寫中學歲月的《漫舞在風中》,深受青少年喜愛。目前的她住在藍天大海間,沈迷於網球、閱讀與寫作裡。 各界好評丁亞雯,臺北市政府教育局局長《聽見顏色的女孩》一書,描寫特殊需求孩童的成長和心路歷程,不僅鼓舞了這些孩童和家長,也讓特教人員深省與反思。所有「正常」的孩童,也能在這本書中學習到「接納自己和旁人的不完美」。我願意推薦這本書給所有青少年。
吳怡慧,臺北市立教育大學特殊教育系助理教授本書帶領讀者乘著玫樂娣心靈的翅膀,飛進她充滿色彩、香氣和文字的內心世界;她的樂觀開朗令人動容。我們身邊也有許多像玫樂娣這樣的「愛奇兒」(特殊需求兒童),這些特別的孩子讓我們更加認識生命的奧妙,並且學習「珍惜擁有」。看完這本書,我們應該鼓勵孩子學習玫樂娣的同學玫瑰,用坦誠與愛心和這群看似無聲的朋友來往。我相信,這是最好的「寬容」與「接納」的功課。
卓碧金,中華民國腦性麻痺協會理事長玫樂娣以輕快的筆觸道盡自己成長中面對的考驗;讀完她的故事,彷彿穿著她的鞋走過一遭,感同身受。她對生命的熱愛令人感動,值得學習。 許多腦麻患者都和玫樂娣一樣,在不靈活的軀體之下,擁有無限的潛能;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會讓你驚嘆。
胡昭安,腦麻兒家長、《渝緹的奇幻旅程》作者我家也有一個極重度的腦性麻痺兒童,就是我的寶貝女兒――渝緹。看了書中主角玫樂娣的故事,我好像該慶幸女兒沒那麼聰明,所以不用受那麼多苦。上天安排什麼樣的孩子到你家,我們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用我們所知道的方法去愛她,也甘願受照顧她的苦。我的孩子能表達對父母的愛,但是十二歲的她無法告訴我們她為什麼生氣,或是她想要的是什麼。如果我的孩子肢體更靈活,如果我的孩子也有一台溝通用的機器可以和世界對話,結果會如何?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期待大家看了這本書,能夠多一點體貼給這些特別的孩子,包容他們的不同與緩慢,降到他們的高度,讓他們告訴你這世界有多美好!
黃美廉,腦性麻痺畫家、藝術博士閱讀這本書,對來我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本書主角和我一樣罹患腦性麻痺,我不得不回想小時候所遭遇過的「霸凌」和不平等的對待,這些都是令人傷感的記憶。但一字一字讀下去,就知道人的尊嚴和人性善惡所給予身障孩子的影響。現今教育體系或許能使一般孩子不排斥身障孩子,但能夠做到「平等對待」嗎?我想,真正的平等是,社會上大部分的人都認知到身障者也有他們的尊嚴、責任,和一般人並沒有不同。我要強調一點:腦麻患者並非都是天才,也並非都是白癡。一個人的豐富,取決於內在而不是外表,但是身障者往往因為外表不完美,而失去展現內在的機會。希望《聽見顏色的女孩》可以讓更多人了解和接納每一個孩子(不只是身障孩子),啟發孩子們的創意和愛。
賴欣巧,腦性麻痺患者、臺大歷史系學生從小因為腦性麻痺造成的肢體障礙,我和玫樂娣一樣飽受歧視。事實上,玫樂娣可以洞悉外界,旁人卻看不到她美麗的內心世界。智力未受損的腦性麻痺患者,潛力超乎你的想像;《聽見顏色的女孩》會讓你用新的眼光看待他們。
《學校圖書館期刊》充滿勇氣、真誠坦率、引人入勝。這是一本意義深遠的好書。
《科克斯書評》堅毅不屈、真實感人。
《書目雜誌》這本振奮人心的小說會影響我們每一個人。 譯序其實,他們沒有那麼不一樣
我從小長大的家,和大多數人的家不一樣,因為我們家有兩名所謂的「殘障者」:一個是我爸爸,「行動不便」;另一個是我二哥,「聽覺障礙」。可是,在那個家生長了二十幾年,我沒有一天覺得自己的家和別人家有何兩樣。
當然,同學第一次來我們家會問我:「你爸爸的腳怎麼了?」我會毫無芥蒂地告訴他們:「我爸爸四十歲那年有一天,和每天一樣十點鐘上床睡覺。沒想到,隔天早上六點鐘醒來,他的兩隻腳已經癱瘓。」我一點都沒誇張,事情真的是這樣。那年,我爸爸要養一家十口,他拒絕讓自己倒下去。所以他努力復健,讓自己可以像個兩歲小孩那樣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路。可是,他的腳卻再也無法牢牢抓地,更不用說跑、跳或爬坡了,而且只要輕輕推他一下就倒了。他就用這樣的一雙腳,繼續到工地監工;養家的責任完成後,他就用這樣一雙腳,走遍全世界。陌生人自然常用異樣的眼光盯著他看,但他毫不在乎,還笑著說:「我的人生目標已經達成,我很滿意。」同學再多來幾次便會發現,我們家那非常帥氣的二哥,也和別人不一樣。「我哥哥天生重聽,聽力只有一般人的一半。你跟他講話,要放慢速度、提高音量,讓他看到你的表情,他就會明白你的意思。」後來,二哥有了助聽器,我卻常常挨罵,因為他習慣了靜悄悄的周遭,一旦所有雜音都被放大,他反而無法適應,整天對我嘮叨:「女孩子家,怎麼那麼粗手粗腳啊?」收銀機還未普及以前,二哥出門買東西時,只要多問兩次價錢,店員就不耐煩。他到銀行或公家機關辦事,要留意何時輪到自己,因為他聽不見廣播。可是二哥從沒把這當作不出門的藉口,他的方法是到哪裡都真心待人,久而久之,行員會用揮手的方式向他示意。讀二專要離家住校,二哥也沒猶豫,第一個寒假就帶了一大群朋友回家。也許他曾想過,如果不要重聽該有多好。但他無法改變事實,便微笑面對。即使爸爸和二哥這兩個領有「殘障手冊」的家人心態都很健康,我還是為他們各寫了一本小說,目的是為了讓大眾了解,對他們而言,外界的障礙在哪裡,提醒大家對這群特殊的朋友多付出一些時間和耐性。我一直以為,自己會比一般人更能對身心障礙人士感同身受,沒想到翻譯《聽見顏色的女孩》後,還是使我頗為自責。女兒上幼稚園時,班上有一名罹患腦性麻痹的同學凱希,她和書中的玫樂娣一樣,不能說、不能走,甚至臉部毫無表情,但她比玫樂娣幸運的地方,是還有幾根指頭可聽使喚,可以用手語做簡單溝通。那年,女兒全班都學了手語,好能和凱希「說話」。導師常提醒孩子,凱希很聰明,要多和她「說話」。我在女兒班上當了一年志工媽媽,可能是受到「腦性麻痹」這個醫學名詞的誤導,我就像書中的可蕾兒,從來沒想過「凱希很聰明」這五個字的意義。我不會手語,無法跟凱希交談,每週待在那教室兩個鐘頭,我居然無視她的存在,沒跟她說聲「嗨」,也沒問過她需不需要任何幫忙。直到讀了《聽見顏色的女孩》,我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我和書中那幾個不夠體貼的老師和同學一樣,也許曾經深深傷害了凱希的心。可蕾兒攻擊玫樂娣的武器是語言;而大部分的人是不是和我一樣,對身心障礙人士攻擊的武器是「視而不見」呢?這本書以第一人稱的方式,道出埋藏在玫樂娣心中十一年的話語,真摯感人。相信所有人讀了這本書,都會對腦性麻痹患者有深刻、真切的認識,從而修正自己看待他們的眼光。其實,身心障礙人士不管是哪一方面不方便,和一般人並沒有那麼不一樣。他們的心願很簡單:尊重他們的不一樣,多點耐心等待他們,也就夠了。我想,這也就是作者透過這本書,最想要達成的目的了。 1文字。
我被好幾千個文字包圍。也許是好幾百萬個。
大教堂。美乃滋。紅石榴。密西西比州。那不勒斯人。河馬。像絲綢一樣柔軟。駭人的。如彩虹般燦爛。搔癢。打噴嚏。盼望。擔憂。
一直以來,文字如同片片雪花繞著我打轉——每個字都優美精緻、與眾不同;每個字都完整地在我手中融化。在我的內心深處,文字大片大片地漂流進來,不斷堆積。一層又一層的片語、句子、連貫的構想。機智慧黠的說法、玩笑、情歌。從我還很小很小開始──說不定才幾個月大──文字就如同甜蜜的糖漿那樣送上來,我彷彿喝檸檬汁般地盡情暢飲,幾乎可以舔出那味道。文字讓我混雜的思惟和感受變得具體。爸媽一直用交談和話語將我緊緊裹住,他們在我身旁聊天、嘮叨,什麼都說出來,甚至唱出來。爸爸總是對著我唱歌,媽媽輕聲傾吐她對我的支持。爸媽對我說的每一個字,以及關於我的每一句話,我都一一吸收、儲存,而且記了下來。所有的字。我不明白我是如何解開那些謎一般的文字和思想,這些東西就是迅速、自然地在我心裡自動化開。差不多才兩歲大,我所有的記憶都有了文字,我所有的文字都富有意義。然而,這些文字和意義只能堆積在我的腦海。我不曾開口說出一個字。而現在,我差不多十一歲了。
2我不能說話,不能走路;我不能自己吃飯或上廁所。有夠遜。
我的手臂和手掌十分僵硬,但我能夠用力按壓電視遙控器上的按鈕,也能靠著輪椅上的旋鈕,控制輪椅移動。我抓不住一支湯匙或鉛筆,一拿就掉。我的平衡能力更是零——連蛋頭先生都比我厲害。人們看我時,我猜他們看到的,是一個矮小、黝黑、一頭鬈髮、被五花大綁在粉紅色輪椅上的小女孩。我得說明,粉紅色輪椅一點都不可愛。粉紅色沒能改變任何一項事實。他們看到女孩有雙深棕色、充滿好奇的眼睛,但其中一隻有點鬥雞眼。她的頭沒能鎖緊。有時還流口水。她看起來實在很小,對一個十歲又九個月大的女孩而言。她的雙腿纖細,也許是因為未曾使用過的緣故。她的身子會不自主地抽動,兩隻腳有時突如其來地就踢了出去,雙臂不時胡亂揮舞,身邊有什麼就碰倒什麼──不管那是一疊CD、一碗湯,或是插了玫瑰的花瓶。她對自己的身體沒多少控制力。在人們一一列出我的毛病後,也許有人會忽然發現,我的笑容其實滿好看的,而且還有深深的酒渦──我覺得我的酒渦相當迷人。我還戴著小小的金色耳環。有時,人們甚至沒過來問我叫什麼名字,彷彿這一點也不重要還是怎樣。當然重要嘍,我的名字是玫樂娣。我能夠記得很小很小時候的事情。當然了,要將真實記憶和爸爸為我拍攝的錄影帶畫面分開是很難的。那些錄影帶,我看了有一百萬次吧。媽媽將我從醫院帶回家──她的臉上泛著笑意,可是眼光閃著憂慮。玫樂娣被放進一個小小的嬰兒浴缸,四肢看起來好瘦弱,沒拍水也沒踢水。玫樂娣墊著毯子,躺在客廳沙發上──臉上帶著滿足的神情。從還是小娃娃起,我就很少哭;媽媽發誓,真的是這樣。洗過澡後,媽媽用乳液為我按摩全身——此刻我還能聞到薰衣草的香味——然後用一條附帶小帽子的毛茸茸浴巾將我裹住。爸爸拍的錄影帶裡,有我被餵飯、換尿片,甚至睡覺的鏡頭。我漸漸長大,我想他一定在等著我翻身、坐起來、走路。我卻沒能做到。但其實我吸收了一切。我開始能辨別聲音、氣味以及口感。每天早上暖氣爐跳動起來的一聲轟,和燃燒時的嘶嘶聲;屋子燒暖時,灰塵被加熱的刺鼻氣味;還有卡在喉頭想打噴嚏的感覺。包括音樂。旋律流過我身上,然後就停留了下來。催眠曲糅雜在柔軟的「睡覺時間」的氣味之中,伴我一起入眠。音樂讓我微笑。我的生命一直播放著上了色彩的背景音樂。在音樂中,我幾乎能聽見顏色、嗅出畫面。媽媽喜愛古典音樂。一整天,她的音響流出的都是貝多芬激昂、慷慨的交響曲。當我聆聽時,這些樂曲似乎都是蔚藍色的,聞起來像剛漆上的油彩。爸爸偏愛爵士樂,一有機會,他便朝我眨眨眼,取下媽媽的莫札特,放進邁爾士.戴維斯或是伍迪.賀曼的CD。對我而言,爵士樂聽起來是棕色或金黃色的,聞起來如同潮溼的塵埃。爵士樂會讓媽媽抓狂,這或許也是爸爸喜歡播放爵士樂的原因。「爵士樂讓我全身發癢。」爸爸的音樂忽然在廚房響起時,媽媽會皺著眉頭這麼說。爸爸走向她,溫柔地抓抓她的手臂和背後,然後擁抱她,她就不再皺眉了。但爸爸一離開房間,她便迅速換回古典樂。不知為何,我向來喜歡鄉村樂曲──那種喧鬧響亮、撥動著吉他、令人心碎的音樂。鄉村樂曲就像檸檬──不酸,而且如同蜜糖一樣甜美而濃烈。檸檬蛋糕上的糖霜,沁涼、新鮮的檸檬汁!檸檬,檸檬,檸檬!我愛檸檬。記得還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坐在廚房裡,媽媽餵我吃早餐,收音機忽然播出一首歌,一首讓我歡悅得叫出來的歌。於是我唱著艾爾薇拉,艾爾薇拉我的心在燃燒,艾爾薇拉馬兒快跑,呣啵啪呣啵啪,哞哞馬兒快跑,呣啵啪呣啵啪,哞哞嗨吼,銀色馬兒,快跑
我為何早已熟知這首歌的歌詞和節奏?不知道。之前這首歌一定早已透過某種方式滲進我的記憶──也許是收音機,或電視節目。反正,我差點沒掉出椅子。我的臉扭成一團,開始抽搐、痙攣,拚命朝著收音機比畫,還要再聽一次。但媽媽只是盯著我,好像我在發什麼神經。她怎麼能了解,連我自己都不明白,我為何會愛上橡樹嶺小子唱的〈艾爾薇拉〉?我無從解釋,樂聲響起後,我是怎樣從旋律中聞到新鮮檸檬切片的味道,還看到帶著果粒的音符在飛揚。要是我有畫筆──哇!那會是怎樣的一幅畫啊!但媽媽只是搖搖頭,繼續往我嘴裡送進一瓢一瓢的蘋果泥。媽媽不明白的事情可真多。我想,無法忘記任何一件事應該是好的──我能夠將生命中每個片刻塞進腦裡。但同時也很令人沮喪,因為我無法與人分享其中任何一件,而且沒有一件願意離開。我記得某些蠢事,感覺像喉頭卡了團燕麥,或是舔到牙齒上殘留的牙膏。清晨的咖啡更是深深烙印的記憶,混雜著煎培根的香味,和晨間新聞主播在電視上滔滔不絕的背景噪音。然而,我記得的大部分是文字。我很早就明白,世界上一定有好幾百萬個文字。在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說出文字來。電視購物台的主持人:買一送二!限時搶購!來到門外的郵差:早安,布魯克司太太,孩子怎麼樣啦?教會唱詩班:哈利路亞,哈利路亞,阿門。超市店員:感謝您的光臨。除了我以外,每個人都能用文字來表達自己。我敢說,大部分人沒能了解文字的真正力量。但我了解。思想需要文字,文字需要聲音。媽媽剛洗完頭,我好愛聞她髮上的味道。爸爸刮鬍子前,我好愛他那刺刺的鬍碴。但我從來沒能告訴他們這些話。
3我猜我是一次一點點地發現,自己與一般人不一樣。因為我從來沒有思考或記憶方面的困難,所以當我發現自己做不來很多事時,真是嚇壞了,而且,氣得很。
在很小的時候,爸爸給我帶回一隻布偶小貓咪──那時我還不到一歲,我很確定。那是隻潔白、柔軟的小貓咪,剛好是我胖胖的娃娃指頭可以抓起的大小。我坐在地板上的嬰兒提籃裡──綁得牢牢的,好讓我可以安全地張望身邊的粗毛綠色地毯,和顏色相配的沙發。媽媽將布偶貓放進我手裡,我露出微笑。「看,玫樂娣,爹地給你帶了隻漂漂咪咪。」媽媽用那種大人跟小孩講話時故意裝出的娃娃音對我說話。好啦,什麼是「漂漂咪咪」?好像平常要應付那麼多真實的事物還不夠困難,現在我還得想辦法去了解這些捏造出來的字!不過我喜歡這隻小貓咪舒舒柔柔的毛。沒想到貓咪一下子就掉到地上,爸爸將貓咪放回我手上。我真的想抓住貓咪,抱緊貓咪。但是,再一次,它又掉了下去。我記得自己非常生氣,大哭了起來。「小乖,再試一次。」爸爸說著,可是他的語氣之中帶著憂慮。「你做得到的。」爸媽一次又一次將貓咪放回我手中,可是我小小的指頭始終抓不住它,貓咪總是跌回地毯上。接下來,我自己也跟著摔到地毯上,我猜這也是整件事我能記得如此清楚的原因。挨得夠近去看時,這種綠地毯真的很醜。在我出生前,就已經不流行粗毛地毯了。我常常掉在那裡、等著有人將我抱起來,所以我有非常多的機會去研究這種地毯的織法。我沒法翻身,所以被救起來以前,那景象就是——氣呼呼的我、粗毛地毯,加上被打翻在我臉上發酸的豆奶味。不坐娃娃椅時,爸媽會在我的身體兩邊塞緊枕頭撐著。我看見從窗戶射進來的光束,轉著頭追隨那些飄浮在光束裡的小塵埃,然後,砰,我整個人臉朝下地摔趴下去。我尖聲大叫,爸爸或媽媽其中一人會過來抱起我、安撫我,試著更牢靠地把我平衡在那一堆枕頭之間。可是沒幾分鐘,我再次趴倒。這時,爸爸會做出一些很好笑的動作,像是學《芝麻街》裡的青蛙那樣跳,我笑了出來,結果再次摔倒。我不要跌倒,更不想跌倒,但一點辦法也沒有。我真的毫無平衡力,零。那時我自己還不明白,但爸爸早已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嘆了口氣,把我抱到他腿上,緊緊摟住我,再把小貓咪,或任何我當時感興趣的玩具拿過來,讓我可以摸到。雖然爸爸也會編造新字,但他從沒像媽媽那樣用童音童語講話。他總是用和大人對談的語調跟我說話,用真正的文字,認定我會聽得懂。他是對的。「你的日子不會好過的,小玫樂娣,」他輕聲說道:「要是可以的話,我想都不想就跟你交換了。你明白這點吧?」我只能眨眨眼,但我懂他的話。有時候,他的臉上爬滿淚水,他會在晚上抱著我走到屋外,朝著我耳朵輕聲細語地說著星星、月亮,和晚風。「孩子啊,天上的星星為你而演出,」他說:「看那令人驚豔的星光秀!感受到風了嗎?它在搔你的腳趾頭呢。」而到了白天,有時候爸爸會解開媽媽堅持一定要捆在我身上的小毯子,讓我去感覺晒在臉上、腿上的陽光溫度。他在陽台掛上餵鳥器,我們一起坐在那裡,看著鳥兒翩翩來訪,一次啄一粒種籽。「紅色的是紅雀,」爸爸告訴我,「那邊那隻是藍鵲。牠們相看兩討厭。」說完就笑了出來。爸爸最常做的,就是為我唱歌。他的嗓音清亮,似乎是特別為披頭四的〈昨日〉、〈我想牽你的手〉這樣的歌打造的。爸爸最愛披頭四。不,沒有人能理解父母,還有他們為什麼喜歡那些東西。我的聽力向來靈敏。我記得聽著爸爸的引擎聲轉進我們這條街、駛入車道,然後撈著口袋找鑰匙。進門後,他將鑰匙丟在底層台階,接下來就是冰箱門被打開的聲音——兩次。第一次是找飲料,第二次是找一大片慕恩斯特乾酪。爸爸最愛吃乳酪了,不過乳酪常常害他消化不良。爸爸能製造出最大聲、最臭的屁來。我不知道他上班時如何克制,或者有沒有嘗試要克制,可是他一回到家,馬上就毫不節制了。邊踩樓梯一定邊放屁。
踩,屁。踩,屁。踩,屁。
等他終於走進房間時,我已經快要笑死了。他靠到床邊來親我,用一嘴的薄荷味。只要有時間,爸爸就會為我朗讀。我知道他一定已經累了,但他還是會微笑著,挑出一、兩本書,我就能隨著他進入野獸國,或跟著戴帽子的貓,看牠把事情弄得一團糟。說不定我比爸爸更早就背下了書中的每一個字。《月亮,晚安》、《讓路給小鴨子》,還有很多的書。爸爸為我念過的每一本書的每一個字,都永遠刻在我的心上。事情是這樣的:我實在是聰明得過頭,很確定我擁有照相般無比清晰、過目不忘的記憶力。這就像我腦袋裡有個照相機,每當我看到或聽到什麼資訊,一按下快門,便永久留存。我在公共電視看過一個報導天才兒童的節目。這些孩子能夠記住很複雜的長串數字,或是打散的文字和圖畫的排列順序,還能一字不差地背誦長篇詩詞。我也可以。我記得每個電視購物台的免付費電話、地址,以及網站。倘若將來我需要一組新的刀子或最完美的健身器材,資訊已經都存在我的腦海。每一齣電視劇的所有男女演員的名字,我全都知道;節目幾點上演、哪個頻道,還有哪些是重播的,通通難不倒我。甚至連劇中的所有對話、穿插的廣告,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有時,我真希望腦袋裡有個刪除鍵。我的輪椅安裝了一個電視遙控器,就在我的右手邊。左手邊的遙控器,則是用來控制收音機。我的拳頭和大拇指有足夠的控制力來按按鈕,所以有辦法任意轉台,我真的很高興這點!連續二十四小時看名人摔角或電視購物,真的會讓人瘋掉!我可以調整音量,倘若有人事先幫我把DVD片子放好,我還能夠自己放片子。很多時候,我都是在看爸爸為我拍的舊錄影帶。我還喜歡看有線頻道介紹古早的國王以及他們征服的王國,或是醫師治癒了某種怪病。我看了火山、鯊魚、雙頭狗,以及埃及木乃伊等專輯,全都記得,一字不漏。只是,這有什麼用呢?除了我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些知識全在我腦袋裡。連媽媽也不曉得,即使她擁有「媽媽的直覺」,知道我了解很多東西,但她仍然所知有限。沒人知曉,沒人。這讓我快抓狂了。於是,每隔一陣子,我就要瘋狂地失控一次。徹底失控。我的手腳僵直,像暴風雨中的樹枝那樣猛烈揮舞,甚至連我的臉也糾結成一團。我無法順暢呼吸,但為了大吼大叫和扭動,我又必須呼吸。這不是癲癇,癲癇是醫學上的問題,而且會讓你昏睡過去。這些症狀──我稱它為「龍捲風爆發」──是我的一部分。所有我控制不了的東西,一古腦不安地迸發出來。我無法停止,就算我竭盡全力也沒辦法。即使我知道這樣會嚇壞許多人,但我就是失控了。這畫面是很難看的。有一回,差不多四歲吧,媽媽帶我上大賣場,就是那種從牛奶到沙發都賣的地方。那時我還小,可以坐進推車前的兒童座。媽媽總是有備而來,她會在我四周塞上很多枕頭,讓我不至於歪倒。那時推車裡已經丟進了衛生紙、漱口水和清潔劑,我東張西望,很享受這段旅程。接著,在玩具部,我看到了整組色彩鮮豔的塑膠積木。就在那天早上,電視新聞才對這種玩具發出警告──廠商宣布回收這種積木,因為積木表面的漆含鉛。好幾個孩子已經因為鉛中毒住進醫院。可是危險玩具就在這兒——仍然擺在貨架上。我指著玩具。媽媽說:「不行,小乖,你不需要這種玩具,家裡已經夠多了。」我再次指著玩具,開始尖叫,還踢著腳。「不行!」媽媽語氣強硬地回答:「別給我在這裡發飆!」我不要積木,我只是想告訴她,這種玩具很危險。我要她跟店裡的人說,在下一個小孩中毒以前,趕緊把積木下架。可是我能做的只有尖叫,手指著玩具,雙腳亂踢。我繼續這樣做,而且愈來愈大聲。媽媽快速將推車推出玩具部。「停下來!」她對我大吼。我沒辦法停下來。沒辦法讓媽媽明白我的意思,令我十分懊惱。龍捲風發作了,我的手臂成了作戰工具,兩隻腳化為武器。我用腳踢她、不斷尖叫,一直指著積木的方向。許多人打量著我們,有人指指點點,有人撇過頭去。媽媽走到了店門口,把我從兒童座用力扯出來,她挑的東西全留在推車上。走到汽車那裡,她眼眶含著淚水,幫我扣上安全帶時,她幾乎對著我咆哮:「你發什麼癲啊?」其實,她曉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也知道這不是我平常的舉止。我抽抽噎噎,用力吸著鼻子,逐漸平靜下來。只能期盼店裡的人看到那則新聞。回到家,媽媽撥了電話給醫師,告訴他我脫序的行為。醫師開了鎮定劑給我,但媽媽沒讓我吃。危險期早已過去。我不覺得後來媽媽有弄明白我那天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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